摘要:阿昌族是中国西南古老的族群,具有悠久的文化传统。阿昌族的宗教信仰蕴含着原始宗教的自然崇拜、图腾崇拜、祖先崇拜和土俗神崇拜的特质。原始宗教在阿昌人中有着深厚的社会积淀。阿昌族自明清以来就深受傣族、汉族文化的影响,随着南传上座部佛教、汉传佛教和道教在阿昌族地区的传播,阿昌族宗教呈现出多元宗教文化并存与交融的特征。
关键词:阿昌族 宗教信仰 自然崇拜 图腾崇拜 祖先崇拜
阿昌族是中国西南古老的族群,具有悠久的历史。据2010年第6次全国人口普查统计,阿昌族共有39555人。阿昌族传统宗教源远流长,具有原始古朴的特质。历史上随着南传上座部佛教、汉传佛教和道教在阿昌族地区的传播,阿昌族宗教又受到佛道教文化的影响。学界对阿昌族宗教文化的研究,有赵橹、曹先强、刘江、熊顺清、朱和双、李金莲、张蕾梅、杨开浪、田素庆、陈丽清、曹路、曹德玉、史军、赵燕梅、周灿、孟盛彬、腊易勺、霍志刚、王丽娟、王凤莉、宋文贤、杨荣涛等人的论著。本文试从阿昌族传统宗教的神灵与仪式、阿昌族原始宗教与佛道教的并存与交融的不同侧面对阿昌族及其宗教进行讨论。
一、中西语境中的阿昌族及其传统宗教的神灵与仪式
阿昌族为氐羌后裔,历史上其先民沿藏彝走廊从西北迁徙到西南地区的澜沧江、怒江流域。唐宋时期,阿昌族以今云南大理云龙地区为中心定居下来。阿昌族中的一支约于13世纪迁徙到今云南德宏陇川户撒地区,一支于明代定居于云南德宏梁河县。现主要聚居在云南陇川户撒阿昌族自治乡和梁河九保阿昌族自治乡、曩宋阿昌族自治乡,其余分布于芒市江东、瑞丽户育、腾冲新华、龙陵河头、云龙漕涧等地。阿昌族80%以上人口分布在德宏,少数散居于保山、大理,长期以来与傣族、汉族、白族等关系密切。
活动于西南地区的阿昌人,自称“蒙撒”“蒙撒掸”“傣撒”“户撒掸”“衬撒”“阿昌”等,他称"囊瓦”“浪瓦”“哈藏”“哈昌”“蒙索喇”“阿昌”“大阿昌”“小阿昌”等。汉文史志文献称其先民为寻传蛮、蛾昌、峨昌、阿昌等名。明陈文景泰《云南图经志》卷5《云龙州·风俗》载:
境内多蛾昌蛮,即寻传蛮,似濮而别种,散居山壑间……蛾昌与蒲蛮杂处,而婚娶不杂,惟求其同类而已。其聘礼用牛、马,贫富有差,宴待必杀狗。
清康熙《云南通志》卷27《种人》载:
峨昌,一名阿昌。性畏暑湿,好居高山,刀耕火种。妇女以红藤为腰饰。祭以犬,占用竹三十三根,略如筮,嗜酒,负担。
清光绪《永昌府志》卷57《种人》载:
峨昌,一名阿昌。性畏暑湿,好居高山,刀耕火种。妇人以红藤为腰,饬祭以犬,占用竹三十三根,略如筮,嗜酒,负担,觅禽兽、虫豸皆生噉之。采野葛为衣,无部长,杂处山谷,听土司役属。今永昌罗古、罗板、罗明三寨,皆其种。
清光绪《腾越厅志稿》卷15《种人》载:
阿昌,一名蛾昌。耐寒畏暑,喜燥恶湿,好居高山。刀耕火种,性嗜犬,祭必用之,占用竹三十三根,略如筮法。嗜酒,背负不担,弗择污秽。今户腊撒、陇川多此种。
以上志书记载了西南云龙、永昌、腾冲、陇川等地阿昌族先民的生活习俗。“宴待必杀狗”“性嗜犬,祭必用之”“占用竹三十三根”反映了阿昌族先民原始宗教的狗崇拜和占卜法术。清末,黄懋材考察腾越沿边地区,指出南甸(今梁河县)阿昌族村寨“相为间隔,夷俗极其信鬼,牢不可破”。也客观反映阿昌人笃信原始宗教的习俗。阿昌族社会中,保留至今的图腾崇拜颇具特色,杨永生于1958年对潞西县高埂田乡阿昌族进行调查后指出:
张家:喇准,鹰之意;杨家:喇碑,太阳之意;王家:喇纳,黑夜之意。又称喇摇,骨头之意;马家:喇米扬,马之意;曹家:喇翁,葫芦之意;们家:喇降,篮子之意。
在阿昌族的观念中,图腾具有神圣的意义,其不仅是崇拜的对象,而且被当作氏族的标记和名称。据高埂田阿昌族图腾崇拜的实况,我们可将阿昌族的图腾崇拜大致分为五类,即动物图腾崇拜、天体图腾崇拜、自然现象图腾崇拜、植物图腾崇拜和工具图腾崇拜。
因阿昌族的服饰、风俗、宗教等与缅甸掸人趋同,西方人多将其归为掸人。1868年8月,英国斯莱登使团到陇川户撒考察,使团成员亚历山大·鲍尔斯(Alexander Bowers)在其著作《八莫探险:关于重开缅甸至中国西南商道的可行性报告》中记述所见阿昌族在节庆期间用牛肉敬献神灵的场景:
节日期间宰杀黄牛的情景非常热闹,人们争抢着购买牛肉,带回去,将其中的一部分供奉给各种各样的神灵,人们认为这些神灵能够影响到家庭里里外外的各项活动。在节庆期间,田地、江河、房屋、火、织布机、犁、木头、床都受到了供奉。这些掸人没有缅甸人那种忌讳杀生的偏见。
20世纪30年代,英国旅行家美特福(B.Metford)游历至陇川户撒,其在游记中记录了当地阿昌族的神灵崇拜:
人们仍信精灵说,仍崇祀一村一川一山内所寄神灵……日渐西沉,余等离人家,而登小镇后之草坡。于一林际,见一小井,围插小旗,随风翻飞,复陈饭与果实,以祭井神。又见一大无花果树下,见一坛熟香尤炽。不禁惊然,余等虽避去人烟,顾神灵四在,寄寓林木、泉石、井梁间。然则,此谷殆诚有灵矣。
阿昌族原始宗教根源于万物有灵观念。阿昌族认为象征原始宗教各种神的“灵”布满天上、地下和水中,神灵的载体有自然物,有人类创造的物体,还包括人类本身以及人类最后归宿墓地。神灵有善恶之分,善者称之为神,恶者则称之为鬼,但神和鬼在称谓上没有严格的区分。阿昌族认为人之生死祸福皆由鬼神支配,只可祈求,不可抗拒。
阿昌族传统宗教的法师有特定的称呼及职能,梁河九保、曩宋阿昌族称“活袍”“勃跑”“巫袍”,陇川阿昌族称“门”“格那升”,芒市高埂田和龙陵阿昌族称“莫陶”“卜卦师”及“掌塞”。值得注意的是,古时阿昌族社会中“作借”的身份具有明显的“巫君合一”特征。英国著名人类学家弗雷泽(James George Frazer)在《金枝》中明确指出,古代世界各地的原始部落中均曾普遍存在“国王”与“祭司”同一的现象:
在早期社会,国王通常既是祭司又是巫师。确实,他经常被人们想象为精通某种法术,并以此获得权力。
对于我国古代“巫君合一”现象,也早已引起学界关注。李泽厚先生指出,“这种‘巫君合一’与祖先—天神崇拜合一,实际上是同一件事情。它经由漫长过程,尽管王权日益压倒、取代神权,但二者的一致和结合却始终未曾解体”。对于西南阿昌族社会而言,“作借”不仅是阿昌人的村社“首领”,还是主祭传统宗教神灵的“祭司”,其身份具有明显的“巫君合一”特征。
阿昌族举行宗教祭祀,要吟唱或念诵各种祭词。阿昌族的祭词包含歌、调、词、咒等各类仪式文本。阿昌族社会中的祭词随阿昌族传统宗教的产生并仪式化一同发展而来。由“活袍”世代集体相传的创世神话史诗《遮帕麻和遮米麻》,是在阿露窝罗节、婚嫁、建房、丧葬等祭祀活动中吟唱的一部创世史诗。《遮帕麻和遮米麻》分为四部分:第一部分《创世》,包括《遮帕麻造天》《遮米麻织地》《天公地母传人种》;第二部分《补天治水》,包括《遮米麻补天》《遮帕麻造南天门》;第三部分《妖魔乱世》,包括《腊訇作乱》《水獭猫送信》《遮帕麻回归》;第四部分《降妖除魔》,包括《斗法》《斗梦》《智伏腊訇》《重整天地》。该史诗由阿昌族神话传说发展而来,集创世神话、人类起源神话、英雄神话和洪水神话于一体,其宗教叙事表现为神鬼观念、巫术观念、宗教哲学观念以及创世始祖崇拜、葫芦崇拜、盐神崇拜、猎神崇拜、弩箭崇拜等多重内涵与价值。
陇川县、梁河县、云龙县等地区阿昌族春种、秋收时祭谷魂,是阿昌族自然崇拜的体现。在阿昌族的宗教观念中,稻谷也有灵魂,谷魂离开会导致秧苗长不好,稻谷不饱满,收进仓后也不经吃。故栽秧时,要挑属虎日的早晨到田边供斋饭,并插上鲜花、李子枝条,念《祭谷魂》:“谷娘娘,谷娘娘,让秧苗长得花一样好吧,让谷穗像李子一样饱满,结成堆,结成团吧。”秋收结束时,在晚上煮鸡蛋并到谷堆前献祭,念《祭谷魂》:“谷娘娘,谷娘娘,不要再留恋田坝了,请回家来守谷仓,栽秧时再回田坝吧。”
阿昌族八月十五尝新节祭“榜”的习俗,是阿昌族原始祖母神崇拜的遣风。“榜”,又叫“老姑太”,很多人家供于祖魂的一旁,以一根竹棒和一棵包谷秆为象征。其传说故事为:从前有一个老妇,她有一个亲子不孝,老妇离子走出,到另一地方与别家的儿子同住。该儿子待她甚孝,同时这家的家境日益好转,而老妇亲子的境况日愈下降,此时,亲子找到母亲,并再三请她回去。但该妇已不愿回去,仅以自己的手杖给其子,其子持回家,将之供起,往后,亲子的日子也好过了。从此人们就供把“杖”起来,名曰“榜”,每年八月十五吃新谷时要祭献“榜”。梁河县阿昌族《尝新节祭词》念颂道:
阿昌人的老姑太,今天是尝新节,吃新包谷饭了。托您保佑,大蓬大蓬的芋头籽多实大,大棵大棵的包谷包长粒满,今天祭献您,求您赐福免灾,得吃、得穿。
梁河阿昌族丧葬仪式中,法师“活袍”唱的《送魂调》分“请师”“讲生死之道理”“送魂”。“送魂”中“活袍”要指引死者灵魂归祖的道路,告诫亡灵要认清路口辨明方向:
有海的路是僳僳族的路,有红口水的路是傣族的路,有弩箭的路是景颇族的路,有文章纸墨的路是汉人的路,这些路都不能走,只能按阿昌祖先们走过的路向前。
历史上,氐羌系民族多实行火葬;明清以来,阿昌、景颇、傈僳等民族普遍实行土葬。丧葬形式的改变与西南自然社会环境及汉文化的影响密切相关。阿昌族的葬式多采用仰身直肢葬,头朝北方,脚朝南方,寓示死者灵魂向北方出发以回归祖居地。经学者对西南地区彝、藏、摩梭、景颇等族群《指路经》的调查和研究,指出法师给亡灵指引的归祖道路是祖先真实的迁徙路线。对于同属氐羌族群的阿昌族而言,丧葬仪式上法师指引亡灵经过的具体路线,是今后值得深入研究的问题。
阿昌族的“色勐”崇拜。色勐为傣语,意为地方神,是阿昌族崇拜的土俗神之一。陇川户撒过去有13个?,每个有一个地方神。每个?的哪个村落先建立,色勐就供在哪个寨后的山坡上。为色勐盖有小草棚,旁边栽一些树。小草棚前立有一人高的石柱(或木柱),顶一块石板(或木板),跟色曼的样式差不多,只是色曼比色勐矮一些。据称色勐管山、水,能保佑全?人畜健康,庄稼长得好。每年在栽秧前的四月属猪天或属虎天祭祀一次。主祭者由?里最先建立的寨子中的男性老人担任。全?每户出一个男人参加,全?休息半天到一天。祭时供猪头、一只煮熟的公鸡、米饭。“勐”是古代傣族统治区域的行政区划单位,陇川户撒阿昌族曾长期受傣文化影响,“色勐”也就成为该地阿昌族信仰体系中的重要神灵。
阿昌族也崇拜“皮拍鬼”。张建章先生指出:“阿昌族的皮拍鬼,疑为向傣族接受来的鬼。”张先生的观点是有道理的,考察阿昌族皮拍鬼的特点及危害,可知阿昌族的皮拍鬼与傣族的皮拍鬼是相同的。阿昌族法师“巫袍”主持送皮拍鬼仪式时,要请祖师及各路神灵降临坛场以驱鬼祟,口中念诵《请神》《开门》祭词道:
领着三十个小兵的神快来!领着三十个大兵的神快来就位!祖师背着长刀来就位啦!
三十个大兵出来了!三十个小兵出来了!开天辟地的天将出来啦!月亮神出来啦!太阳神出来啦!
占卜法术是阿昌族传统宗教的仪式中必行的仪节。清康熙《云南通志》卷27《种人》载阿昌族“占用竹三十三根,略如筮”。现今,此种占卜方法在阿昌族地区已很少见。梁河地区占卜的方法主要有大卦、刀卦、照心神、问香火和鸡头卦等五种。陇川户撒阿昌族地区占卜的方法比较简单,主要是吹油碗或水碗。此外,阿昌族地区还有鸡卦、米碗卦、簸箕卦、鸡蛋卦、南瓜卦等。不论法师用何种方法卜卦,都得先请祖师,充当不同的角色,然后与神灵对话或代神灵传达旨意,并告诉问卜者祭献方法。
二、阿昌族原始宗教与佛道教的并存与交融
明清以来,随着南传上座部佛教、汉传佛教和道教在中国西南阿昌族地区的传播发展,阿昌族社会形成原始宗教与佛道教并存的格局,在神灵体系、神职人员、道具象征物、节庆、祭祀仪式等方面呈现出多元宗教交融的情状。
(一)神灵体系
1、家堂上供祖先、释迦牟尼佛、灶君的灵位
部分阿昌族的家堂上供祖先灵位和释迦牟尼佛灵位,阿昌族认为家堂神圣不可侵犯,要重修得请和尚献祭,家运不好时要请和尚念经,杀一只公鸡或买肉祭家堂。灶神被道教称为东厨司命九灵元王定福神君灶君、九天东厨司命真君等名,是道教中督查善恶的神灵。梁河九保芒展村阿昌族的“家堂上都设有供台,把祖先留下的一个魂供起来,像汉族一样。除了写上天地和灶君的牌位外,还写上祖先的牌位,每逢过年、七月初一及八月十五,都要祭献他们”。有的阿昌族在家堂上同时供奉祖先灵位、释迦牟尼佛灵位和灶君灵位,逢年过节都要祭献。
2、佛道教神灵为土主
“土主是西南少数民族的村社保护神。西南少数民族的土主信仰绵延千年传承至今。”据笔者田野调查发现,阿昌族地区的土主庙内不仅供着原始宗教神灵,还有佛教神灵和道教神仙。陇川户撒项姐村土主庙内除了山神、土地神的塑像,还有大黑天神、财神、阎王的塑像;梁河大厂乡永安寨土主庙除了有牛神、兔神、虎神、鸟神的画像外,还供大黑天神、财神、魁星、龙王的塑像及千里眼神、顺风耳神的画像;梁河九保永和古庙内除供树神、本方护福祚寨驱祟山神位,还供都天六臂土主殷太岁圣位、社稷稼穑养生福德尊神位、金轮利禄财帛玄坛赵公位、九天开化文曲梓潼帝君位。
户撒项姐土主庙大黑天神塑像/笔者摄于2017年2月7日
九保永和古庙九天开化文曲梓童 (潼) 帝君牌位/笔者摄于2017年2月3日
3、太上老君为铁匠祖师
阿昌族以打制各种刀具、农具闻名于中缅边境,大部分人家都有打铁的炉灶,开炉打铁前要祭炉神“迪扫拜”。炉神的祭坛在挡火墙上,挡火墙用土箕垒成梯形。祭时把供品摆在挡火墙顶上,祈求打铁时不要飞了伤人,锤不要甩伤人。出门打铁,先要祭炉神,祈求发财,不要遇到意外和生病。建好新炉子后先要祭炉神才开始打铁。陇川户撒阿昌族中流传着太上老君为铁匠神的故事。相传,太上老君是铁匠,法术很高,可以用手拿着烧红的铁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敲打,并在户撒河里淬水,这样打制出来的刀具钢质特别好。阿昌族铁匠都要供奉炉神“老君嬷嬷”,即“太上老君”,称为“司拉”,意为“师父”。
阿昌族中流传《三把金刀》的故事,该故事蕴含阿昌族铁匠奉太上老君为祖师并崇信地支、五行的观念。
冬月来到了,户撒坝子有个打铁师傅,带着两个徒弟,走遍了腊年旦和腊瓦工的村村寨寨。他们工钱随和,技艺精湛,深受各族百姓欢迎。大半年的苦累,他们找到了很多银钱。
清明节到了,该回家了。师傅把钱平分成四份,师徒各人一份,用剩下的一份兑了原料,随后念动真言,请来了祖师太上老君,及拉炉童子、运灰郎君,取金刚炭,引龙泉水,聚阴阳火,精心打制了三把金刀。三把金刀,一把雕着鼠牛虎兔,一把雕着龙蛇马羊,一把雕着猴鸡狗猪。师傅给两个徒弟每人一把,又说,这三把刀每把刀上有四个魂灵,只要我们不离开这一盘炉子一个砧,三把刀上的十二畜魂灵就会活起来,我们带着它就会刀枪不入,水火难伤,但是,这三把刀要是分开了,就会失去魂灵,失去效力。
可是,小徒弟贪财害义,在回家路上毒死了师傅和师兄。小徒弟谋取了害命财后,买田置地,顾工放债,慢慢变成了一个盘剥乡里,拔毛饮血的大财主。
师傅和大徒弟死后,魂飞天界。太上老君念他们生前笃实,奏准天庭将师傅奉为炉神,土地奉为侍卫。师徒二人苦修苦练,终于练成了五行真火。后来,炉神惩治了小徒弟,用五行真火将他烧死。收回了三把金刀。
4、玉皇大帝为活袍祖师
阿昌族宗教法师活袍不仅以原始宗教至上神——遮帕麻和遮米麻为祖师,有的还奉玉皇大帝为祖师。据调查,“1990年,有一位活袍,当时61岁,他中年时疾病缠身,以致休克,死而复生。他认为这是师傅磨练他,还说在疾病缠身期间,一睡觉即全身大汗,但人很清醒,有祖师玉皇大帝传给他经法。病愈后便设坛当活袍。供的祖师有遮帕麻、遮米麻、玉皇大帝等”。
(二)神职人员
阿昌族传统宗教的法师是念魂送鬼仪式的主持者,凡人畜有疾,或诸事不顺等,均请传统宗教法师占卜以定吉凶。随着南传佛教在阿昌族地区的传播发展,佛爷也常被人请去主持丧事,替事主家念魂赶鬼。
(三)道具象征物
阿昌族祭地方神、寨神时要插一对小彩旗、一对小彩伞,这是南传上座部佛教的做法。祭寨子心时土石团包上插的那像笋塔上半部分的竹竿也是南传佛教的东西。阿昌族的南传上座部佛教也把祭寨神的东西吸将进去,那就是在每个奘房的东北角处像在寨子旁边一样,立有一棵木桩或石桩,顶着一块木板或石板;寨子头的这东西称“色曼”是祭寨神的,奘房边的则叫“招先”,是专祭祀释迦牟尼的。
户撒隆光奘房一角的“招先”/笔者摄于2017年2月7日
(四)节庆
阿昌族也过泼水节,泼水节以浴佛赕佛为核心,但阿昌族泼水节的起源却与原始宗教有直接关联。《桑建的故事》为阿昌族民间流传的关于阿昌族泼水节起源的故事,故事内容大意为:
遮帕麻和遮米麻造出天地万物后,阿昌族居住的地方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当传到第九百九十代时,寨子里出现了三嘴怪,它食量惊人,刚吃谷物和动物,后来用人充饥,吃了阿昌族少女腊乖的三个弟弟并将腊乖抢走。勇敢的阿昌族少年腊亮寻找腊乖,历经千辛万苦,见到了遮帕麻和遮米麻,遮帕麻和遮米麻给了腊亮一葫芦水和两根开满花的桑建树枝,并告诉腊亮用桑建花蘸圣水洒去可以除去恶魔灾难。腊亮回到寨里,用神花圣水救活了全寨人,并带领全寨青年男女到山里采回桑建花搭建花塔以庆祝新生。正当人们欢庆之时,三嘴怪又来了,大家用桑建树枝打死了三嘴怪。之后,全寨小伙子和腊亮找到了腊乖,腊亮和腊乖结为夫妻。
阿昌族原始宗教至上神遮帕麻和遮米麻将南传上座部佛教的圣树——桑建树交给阿昌族少年腊亮去降伏恶鬼腊訇所变的三嘴怪,喻示着南传上座部佛教在阿昌族地区传播的过程中吸纳阿昌族原始宗教的内容,以便阿昌族接受南传上座部佛教信仰。
(五)祭祀仪式
1、拜佛前先祭鬼神
阿昌族将关门节(进洼)和开门节(出洼)与祖先崇拜联系在一起。他们认为上奘房前必须先祭拜好家里的诸神,在路中也要祭拜路神、桥神等,然后才诵经。
2、送“阿靠玛”(大家鬼)、“阿靠咱”(小家鬼)到城隍庙
“阿靠玛”和“阿靠咱”为阿昌族原始宗教的祖先鬼,“阿靠玛”(大家鬼)是赵、李、张三姓的鬼,“阿靠咱”(小家鬼)是曹、孙、马、王、门、杨等姓的鬼,它们会祸害子孙,故要举行祭祀仪式送走它们。城隍庙是供奉道教尊奉的管领亡魂之神——城隍神的场所,活袍将“阿靠玛”“阿靠咱”送到城隍庙,念《祭“阿靠玛”“阿靠咱”》道:
“阿靠玛”“阿靠咱”也来享受吧,活袍还要把祭品分给你们带回阴间去,黄金、白银、灰猪、灰鸡都献给你们了。这个家是××的家,不是“阿靠玛”“阿靠咱”在的地方,水沟边也不是你饮水的地方,你要自己找地方住,有位归位,无位归城隍庙。”
3、建房仪式
受南传上座部佛教影响较深的阿昌族村寨,建房竖柱当日的黎明时分,先由房主人携带斋饭和香火去祭寨神,然后要去奘房供斋。接着要在新房的每个柱基上放一份斋饭、插一炷香,祭祀土神,祈求土神保佑房主兴旺发达,这一礼节叫“谢土”。祭祀完毕,前来帮忙的人们开始吃黄饭和米糕,早餐毕,开始竖柱。竖柱时大家齐心协力,边竖边喊“起,起,起”,同时还有燃放鞭炮庆祝。
受道教影响较深的阿昌族地区,建新房除了要献祖并供奉和恭送木神,在竖柱上梁之前,先要分别在最前和最后两根横梁上粘贴“紫微星正照”“文曲星朗照”的横批,分别在10根柱子上贴上对联,内容有“玉柱朝天天赐福,金梁盖地地生财”“竖柱正遇紫微星,上梁喜逢黄道日”“此地就是祯祥地,天赐福禄寿三星”“黄道竖柱千年吉,金梁盖顶万年长”“启造大厦千秋辉,良辰启造万年昌”。此外柱子上还粘贴“取天河水”“取大海水”“取涧下水”“取天溪水”“取泉中水”“顺做顺好”“道做道好”“道做道发”等字样的纸符。竖柱上梁的日子要根据房主夫妻的生辰八字推测,竖柱时间一般为卯时,上梁时间一般为午时或辰时。
4、丧葬仪式新编《梁河县志》载阿昌族等群众丧葬过程中请道师于发丧头天做道场,复山时要祭山神的情况。
全家大小穿白戴孝,日夜守灵,亲友来吊唁。子女顶礼下拜。人死后,即请道师念经片刻,叫做“开咽喉”(即开阴路)。发丧头天晚上做道场(叫“做功课”),五更献羹汤,亲友来打孝歌。出殡日上午,外家祭献,宣读外家祝或堂祭文;亲友亦来祭献、送挽幛(联)、奠仪,仪式肃穆,满院凄切。日中发引,用16人抬的龙杆肩运灵柩,子、女、媳分别于棺前棺后哭送,孝子头戴笋叶丧帽、肩披麻布、腰勒草索(母死改勒麻索),拄丧竹棍(母死拄桐棍),亲友随行送葬。至村外“绕棺”后入坟山下葬。下葬亦有仪式。次日“复山”,谢山神,献亡亲。下葬当夜起,孝子朝墓地先远后近连续送火给暖三日。以后就是做“五七”、百天、周年、脱孝。
从记载的内容可知,梁河县阿昌族丧葬仪式中戴孝、复山等受周边汉族的影响,“开阴路”“做功课”等超度亡灵的法事活动具有浓厚的道教色彩。
以上对阿昌族原始宗教与佛道教的并存与交融之况作了考察,我们认为阿昌族原始宗教与佛道教的并存与交融是历史与当下多重因素交互作用之结果,具体可从以下三个方面加以认识和把握:
首先,明清时期,南传上座部佛教伴随傣族土司的统治在阿昌族社会得到传播和发展,傣族原始宗教的部分神灵也渗透到阿昌族传统宗教中。自明洪武开边以来,道教、汉传佛教随着大量内地汉族的迁入传播至阿昌族地区。故从明代以来,阿昌族宗教经历了从单一的原始宗教到南传上座部佛教、汉传佛教、道教等多元宗教并存的历史过程,这种情况延续到20世纪50年代。改革开放以来,宗教信仰自由政策得到恢复和落实,阿昌族多元宗教信仰的状况也得以恢复。故阿昌族原始宗教与佛道教的并存与交融与社会政治变迁密切相关。
其次,明代以来,在傣族、汉族双重文化圈包围的文化生态环境下,阿昌族宗教染上了浓厚的傣族、汉族宗教文化色彩。阿昌族长期与傣族、汉族相邻而居,经济上互通有无且彼此互相通婚,也促使阿昌族多元宗教相互融摄。由此可知,阿昌族多元宗教文化随着文化生态环境的变迁而变迁。
最后,原始宗教、南传上座部佛教、汉传佛教、道教能够满足阿昌民众的精神诉求并能随时空变迁作出调适。阿昌族原始宗教基于阿昌族的生存环境而产生,对减缓生存环境的压力起到重要作用,故能在阿昌族民间长期存在。南传上座部佛教传入后,在奘房办学,招收阿昌族男孩上奘学习,奘房成了阿昌族掌握南传上座部佛教文化和傣族文化的窗口。汉传佛教、道教的众多神灵及其职能能够迎合阿昌族民众的心理,故能在阿昌族社会扎根和发展。所以,宗教功能变迁也是阿昌族原始宗教与佛道教的并存与交融发展的一大缘由。
三、结语
中国西南阿昌族的传统宗教是阿昌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阿昌族传统宗教的祭祀活动是构成民族节日的主要内容。阿昌族长期与傣族、汉族相邻而居,深受傣文化和汉文化的影响。阿昌族多元宗教的并存与交融与社会政治、文化生态、宗教功能的变迁密切相关。随着阿昌族社会历史的变迁,阿昌族传统宗教的习俗也在发生演变。对阿昌族民间崇拜的神灵、宗教法师的传承及其举行的祭祀仪式有必要开展系统的田野调查,收集和整理相关资料并对阿昌族的宗教信仰作出符合时代特点的诠释。本文粗浅的研究仅为抛砖引玉之作,尚祈方家指正。
作者简介
杨荣涛,哲学博士,四川师范大学四川文化教育高等研究院助理研究员,四川省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中国近现代西南区域政治与社会研究中心副研究员,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硕士生导师,主要关注领域为西南多元宗教与社会。公开发表论文二十余篇,主持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一项,市厅级项目多项,参与多项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科项目的研究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