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来,我都以为路都是弯的。弯弯的山路,小小的村庄占据了我童年的全都记忆和生活。
我的祖父活到八十五岁而终,踏破了几百双草鞋、布鞋,且没有走出阿昌山寨。祖父踏着羊肠小道出门,又踩着羊肠小路回家。祖父的结论是路那有笔直的,笔直就不叫路了。他的认识就像那只坐井观天的青蛙,固执的认为天就井口那么大一样。
我所生活的小山村,是一个十足的阿昌山寨,虽然小村不足百户但都是阿昌族人家。小村被浓密的绿荫遮住,斑斑驳驳的绿,像盆子里初绽的绣花球。早晨鸡犬相闻,中午老乡们往来种做,傍晚有暮归的黄牛,偶有几丝阿昌山歌余音缭绕,是山村小路包围下的阿昌山寨的真实写照。
山路蜿蜒,像村子里散发出去的神经元,每一条都连缀着乡亲们的酸甜苦辣。他们沿着山路,扛着锄头,春种秋收撬支日月。却从没想过山路的外面还有一条比山路宽的路,山村外还有比山村漂亮的地方。就这样他们只走山路,只走门前的路。
多少年过去了,谁没有想到山外还可以踩出一条新路来。所以山路的尽头只是农田,山路的作用只是行走,因此山路只会任荒草日复一日地吞没,并像一条沙漠中的内流河,流着流着便耗尽了自己没有了前程。山路绕了几圈还是没有绕出山村外。
蜿蜒曲折跌宕起伏的山路寄存了我的童年,也蛰伏了很多人的童年甚至一生。我祖父的爷爷无声无息地老死在山村,我的祖父又忙忙碌碌地走过了一生,他们没有对生命的质问和抱怨。他们的梦想无非是做一名挑夫,一头挑村庄,一头担着庄稼。肩上的担子就是脚下的路,他们走得颤颤巍巍、满身疲惫。
当山外的风一次又一次吹进阿昌山寨时,阿昌人蛰伏的心灵生出飞翔的翅膀,一队又一队的山里人将崭新的梦想装进闯荡世界的行囊,山村蜿蜒的小路开始承载起不同以往的步履。这些路径把“断头”的征程延长,穿过农田,翻过秃山岗,越过最高的山岭,向着远方的远方,一往无前。
多年之后正是顺着纤细绵延的小路,我读薄一本本书,穿破一双双鞋,走出了阿昌山,奔走在大学的征途。
山外的世界天高地阔,山外的都市大道通途,走在人来人往的繁华大道,却不会再天真的认为路就是弯的,但在经历了多次碰壁之后,忽然明白,有一条路注定蜿蜒曲折不平, 那就是从理想通往现实的人生之路。
如今,我走出山寨,走在大学的路上不禁想问我的同胞们是否已经明白:昔日阿昌山寨的山路,已经把我们阿昌青年送向四方。